这天一大早街上就传来了喧哗和嬉闹声。今日冬幕节。
站在窗边看着街道上玩闹的孩童和忙碌的成年人忽然有些恍惚，去年在拉文霍德庄园的冬幕节除了吃了点姜饼喝了点热苹果酒外没有收到任何礼物。
天气非常赏脸，万里无云的天空中飘荡着风筝和旗帜，所有的广场上都有彩带彩旗装饰，甚至有烟火已经被运了过来。伦丹伦卫兵的脸上则是如临大敌一般严肃，估计要么对加班不满，要么就是他们也怕一不留神叫被某个小坏蛋提前把烟花给点了。
城里的杂耍和戏班在做最后的准备，穿着花花绿绿的姑娘们脸上展露着欢乐的笑颜。只是我感受不到她们内心的幸福和美好。
大使馆装饰的也不错，别墅周围的鹰旗全换了新的，围墙也重新粉刷了一遍。没什么佣人的院子里弗莱德带来的卫队们已经开始忙活着准备中午的宴会。
躲在一个大烟囱后面，我用在黑市上换来的望远镜观察着弗莱德的房间窗户，伊芙小姐今天似乎异常忙碌，反反复复地从窗前走过，衣服也换了一身又一身。唯一不变的是她挤得快要蹦出来的胸脯永远活灵活现。看来她要跟弗莱德一起参加中午的广场集会。
六个高大的护卫骑着战马站在两辆马车周围，马车上挂着奥特兰克的国旗，车周围也装点得相当华丽。厚重的绸子做的幔帐和金丝线做的流苏挂在外面。今天这护卫也一个个地收拾得很精神，奥特兰克橙色的战袍套在蹭得发亮的盔甲外，雄鹰的徽记绣在他们的前胸和后面的披风上非常好看。
大使穿得很正式，身上挂满了各种勋章，感觉他都知道怎么显摆好了。当这对小情人从别墅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此时大使似乎都有点等着急了。
这也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女人的长相。并不是很出众的五官镶嵌在一颗嫩白的鹅蛋脸上，傲人的胸或许是征服弗莱德这个因为缺乏母爱的可怜小孩的关键。
参加庆典的这行人缓缓驶出了大使馆，目送他们走远我收起了望远镜，下意识地往下面的巷子望了一眼，忽然有点怅然，平时在下面等我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街道上全是游行的狂欢人群，国王广场周围更是挤满了人，大型演艺正在轮番上演。
国王跟贵族的看台周围有许多卫兵，米奈希尔国王身着华丽的礼服坐在礼台正中，他身边的应该是王后。她的裙装完全掩盖住了隆起的大肚子。今天的王后打扮得雍容华贵，看上去是个很面善的中年女人。她身边则坐着一个打扮很可爱的小姑娘。
说实在的这预产期都到了还出来这种地方……米奈希尔国王对自己的人民和城市治安得多自信呢！
在贵族看台上寻找着弗莱德的身影，本以为弗莱德作为一国王子会坐在主要贵宾席上，可很遗憾并没有！
找了半天才在国王左手边比较偏的地方看到了被一众洛丹伦贵族们比的泯然众人的弗莱德跟他的小情人。
弗莱德似乎对坐的位置没有异议，他不远处坐着一个比他小情人漂亮得多得某个贵族家的小姐。弗莱德时不时飘来飘去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礼台周边卫队站了里三层外三层，疯狂鼓掌的平民百姓热情洋溢的充满笑容的脸上哪有一个像坏人呢？一个都没有。
表演持续了一会便结束了，米奈希尔国王向他的臣民们表达了新年祝福便离开了观礼台。国王一退场臣子们也纷纷起身跟随国王的銮驾返回王宫。
接下来便是老百姓自己的狂欢。
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想起拉尔夫不在之后一种莫名的孤独感猛然袭来。
酒馆里热闹非凡，今天是狂欢日，可以尽情狂欢。
“心情不佳？”酒保递给我一杯酒。“今天楼上打九折。”他笑着对我说。
“打听个事。”我将杯子攥在手里。
“什么事叫你能在这么欢快的日子里愁眉苦脸？”
“洛丹伦最大的地下组织是谁的？”
“你怎么打听起这事来了？”
“跟你没关系。”
“本来准备在这喜庆的日子里不收咨询费的。”他一脸小人样。
“遇着点恶心事，教训个人或者……埋了他。”我换了个词。
“哦！那你可打听对了，那家伙在湖滨区，叫埃隆·史克威尔。”
“靠谱吗？”
“当然。”
“他手底下的人嘴巴严不严？能不能乱说话。”
“只要钱给足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嗯，你们这有没有残疾人的那种帮会？”
“你说乞讨的？你找他们干什么？”
“不是乞讨的，就是哑巴。”
“这……”酒保脸皱了起来，摇了摇头。
他看着我，“没有听说过。”
“你这消息灵不灵啊。”我也看着他。
“当然啊。”他认真地说。
“那别的地方有没有这种特殊一点的帮会？比如奥特兰克或者吉尔尼斯。”我点拨他。
“那没听说。”
“算了。”我起身就走。
“等等……”
“刚才这段可不值钱。”我扭脸看向他。
“这个信息值钱。”他微笑了下朝我摆摆手。“史克威尔的手下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你的忙。”他悄悄说道。
我摸出了两枚银币按在了桌子上。
湖滨区的鱼市我去过多次，可这家鱼铺子外面的几个看守依然还是只认钱不认人。
“小伙子，来点什么？”鱼铺的老板喜笑颜开，仿佛不认识我。
“打听行情。”我说。
“我这只零售，不批发，打听行情你可找错了人。”
“是么！只零售？难道批发不是赚得更多么？”我坐在了他对面。
“安全第一。”他笑了。
“有鲶鱼么？”我看着他的眼睛。
“哈！”他笑了，“这鱼可没人吃。”
“有么？”我追问。
“哈哈！”他又笑两了。“鲶鱼可脏了，收拾起来也麻烦，不好吃的。”
“我喜欢就行。”我说。“你这里有没有？”
“没有。”他微笑着盯着我。
“那周围有么？”
“不知道。”说着他麻利地剖开了鱼肚子将里面的内脏掏了出来。
“我想找一种没有舌头的鲶鱼。”我说。
他翻起眼皮看向了我，“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这鲶鱼比较稀罕，但没关系，我有钱。”
“这鱼可有剧毒。”他那没有睫毛的眼睛盯着我。
“河豚也有毒，但是处理好了很美味。”
“你说的那种没有舌头的鲶鱼刺非常多，一旦被刺中，必死！”
“不。”我往前探了探身子。“纠正一下，我还活着呢。”
他脸上的笑慢慢凝固了。
“以后你出去宣传，可以把一个活的也没有换成……仅有一个活着。”
“你对你的抵抗力是不是有点过度自信了？”他哼了一声，“你活着或许是因为毒还没发作。”
“那告诉我哪里有就好了。”我说。“我也可以去自己抓。”
“哈！北方的湖里没有这种鱼。”
“哪里有？”
“你说的这种鱼只生活在大海里。”
“你见过？”
“南方的鱼可从没听说运到北方来卖的。”
“从没有？”
“从没有。”他的话不像撒谎。
“为什么？”
“太贵了！它太贵了！比河豚要贵太多太多了！本地的鲶鱼就便宜多了。”他说。
“我不想讨论价格，我付得起，我只想知道哪里才能买到。”
“哼，总有人想找刺激。”他停下手里的活，“那你得先给钱。”他伸出四个手指。
我掏出一个小包丢给他。“不用找了。”
老板又露出和善的微笑，“我一直是童叟无欺，不光卖给你鱼，还会给你说烹饪的方法。”
“他在哪？”
“别着急，小伙子。”他擦了擦手说道：“最后再确认一点，你真不怕被毒死么？”
他叫爱德华·约瑟夫，我猜这家伙的爸爸一定是个虔诚教徒，可酒保说他是洛丹伦最大的情报贩子。显然他的儿子爱德华并不愿意接受圣光的指引。但听到“吉尔尼斯”时我依然有点怀疑他说的话。
吉尔尼斯离这里很远，而且跟洛丹伦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这边的人普遍不是很乐意跟那边的人打交道。吉尔尼斯这个国家正常人少，盛产奇葩。他告诉我那些无舌的“鲶鱼”就产自吉尔尼斯。
可我真的理解不了为什么吉尔尼斯的人会被卷到这场游戏里。如果仅仅是雇佣，那他想做什么呢？
回到住处，地板上拉尔夫的血早就干了，屋里跟离开时一样，就连门角缝上塞的小纸片都还在。
广场背阴的街角里有两个人影快速闪出后快速散开各自没入了黑暗里。站在一旁房顶大烟囱后的我等待着他们的进一步行动。
可自此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就这样在烟囱后面我站了整整一夜。
其实……这一夜我也不知在期待什么，或者根本就没有期待，只是等待降临。
当东方开始蒙蒙亮，本以为这一夜就这么结束了，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如果不是旁边不远处房顶有人不小心踩裂了一片瓦我是真没感受到他们竟然已经发现我并都摸到了我的近前。
连射几箭谁也没射中谁，我从房顶一头钻回了阁楼里，可刚钻进阁楼就看到楼梯口冲上来一个人。
我搭箭便射，可那人直接一闪躲过朝我身上扑了过来。此时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有点烦乱，面对扑上来的那个人，我没时间抽出匕首直接将弓朝他脸上就戳了过去。
他往外一闪给我留出来了一丝机会，可当我拔出匕首他已然近身。
这家伙毫不客气，他这种突进的方式完全带着不要命的架势，这个是我还没遇见过的。
说实在的，那时候的我还是见得少经验少。这没办法。
跟他缠斗的结果就是房顶上的那个人也钻了进来。还是熟悉的场景，甚至更小的空间，阁楼的举架能有多高呢？
本想脱身下楼逃走，可听到楼下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时，我有点慌了。
这个一点不带撒谎的，我差点被他们捅死。
从一楼到三楼再到阁楼的距离跑得快也就几秒钟，这几秒如果脱不了身一旦楼下冲上来我知道后果。
你们这群家伙上战场之后这种类似情况会很常见，死了也正常。不死是你运气好。真的。挤在一起的时候你根本施展不开太多的本领，就是不怕死不怕疼。
当被逼到墙边后背撞到墙上的时候，我知道无路可退了。
这时候他们不管是捅还是撩，伤到我的机会几乎为百分百，俩人一前一后朝我攻击，一个封住我往一边躲闪的空间，另一个贴上来直接就是一刀，皮开肉绽是必然。
这我太知道了，所以毫不犹豫，一点都不能犹豫的我腰上一使劲直接将身体迎了上去。这一刹那是我唯一能占一点主动权，唯一一次可能为自己取得生机的机会！
我迎了上去。左边的家伙胳膊刚举起来还没来得及朝我扎过来，我已撞到了他面前！左右托住他的右臂，右手匕首朝他胸口噗噗就是两刀。
右边的家伙反应也很迅速，他朝我胸膛一刀扎来。要不是我提前预知稍微一拧身子，这一刀会刺穿我的右肺。
拔出匕首朝右边猛挥了过去，那人躲闪不及脸被我划开了。
你们看到我脸上的疤了没？脸被划烂了没那么疼的。真的。就是感觉不大舒服，但主要是会产生心理压力。
我没骗你，别的地方出血你可能不理会，但脸上被划开了之后血从脸上冒出来流下来时那种感觉会让你很不舒服。
那鲶鱼被我划烂了脸之后就这样，他伸手去摸。
我可没时间叫他摸自己的脸。
扑过去朝他小腹捅了进去，这时他两手臂都在脸附近，捅这里最合适。
可是这家伙还是很顽强的，被捅三刀依然还能反抗，他大概是抱着跟我同归于尽的想法。要不是我用左手掌挡住他刺来的这一下，我也完了。
匕首捅穿了我的手掌。
这个地方被刺穿是很疼的。真的。
可疼也不要紧，主要是活动受限很不方便你知道么？
此时楼下人已经冲上来了。
直接把刺穿的左手拽出来，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将右手里的匕首朝后一甩。
这一下我在赌命。
甩出去的匕首要是没造成击杀我不确定能不能生还，就现在坐在这跟你们讲这话的我依然也不敢确定。
但万幸那倒霉蛋今天出门没看日期，估计是左脚先迈进房屋来的所以他活该倒霉。匕首直插咽喉。
他倒下去之后挡住了身后的人，这给我营造了不到两秒的时间，我冲向阁楼窗户爬了出去。
身后传来嗷嗷的叫声，往楼下探了下头发现院子里竟然还有人！有个家伙正仰着头正看着我。而当另一个家伙举起弓箭的时候我扭脸就跑。
甩掉他们并不困难，劫后余生的我需要包扎需要休息，而金钱的好处就是在大多数环境下可以省去说废话的麻烦。
酒保一边砸吧嘴，一边看着大夫给我缝合消毒上药包扎。
消毒也就是拿酒给我洗一遍，不过这大夫的观念值得肯定。
“一天天看你忙里忙外，忙前忙后没想到你竟然是干这的。”酒保看得津津有味。
“是干哪个的？”睁开一只眼睛我看了他一眼。
“哼，还嘴硬。”他撇了撇嘴。“希望你下次能有这种好运吧。”
“什么好运。”
“现在你不是还活着么？”
我不想再搭理他，也不想搭理任何人，现在头有点晕，我好累。
沉沉睡去，沉沉醒来。屋里点着蜡烛，一个女人正坐在一旁的桌边干着针线活。猛坐起来，肩膀传来的疼痛叫我一下失去力气差点倒下。
女人听到声音扭头望过来，她这一么回头让我感觉出现了幻觉。
“你醒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
“嗯。”我一直端详着她的脸。
麦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有点像她。要是刚才垂下的头发再遮住鼻子和嘴巴，我或许会激动地喊出她的名字来。
“我记得不是在这的。”
“你一直在这。”
“我在哪？”
“老巴斯特的酒馆。”女人的声音跟艾丽比少了点温柔。
“我不记得有这个房间。”
“这是二楼。”她轻声说。
“谢谢你。”我对她点了点头。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睡了多久？”
“一直睡到现在，你睡得挺香的。”
“我是说今天几号。”
“二号。”
现在脑子有点乱，“谢谢你女士，我想喝点水，现在几点了？”
“半夜了。”她说着给我倒了杯水。
“有热的么？”
她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等一会。”说着她出去了。
我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左肩肿胀得已经有点抬不起来，看来得有阵子动不了了。窗外已经被夜色笼罩，没有一个行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是新年的第二天。
